青燈夜雪

我一个饿鬼,管什么拆逆死啊!

顾惜朝看了想打人(4)

恢复更新,戚惜节打卡~


Part3


Part4:晨曦中的你


卖包子的老板娘很热情:“哎呀少年仔是新搬来的吗?做什么工作的呀?”她扫了一眼顾惜朝身上的军装,瞪大眼睛更热情了:“是剧组里面拍戏的吗?我跟你们讲吼,我这个包子是正宗杭州过来的小笼包,你再走出三条街都没有比我这个更好吃的,吃得惬意了就招呼你们剧组的朋友都来买吼,给你们打折。”

戚少商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已经在这个小区住了四年,从来没在早餐点儿起过。

嗯,以后也不打算起,太尼玛折磨人了。

两人把包子拿在手里边吃边逛。晨曦在每一处屋檐,每一棵草木间漂浮,由灰转蓝,仿佛夜的杂质被叶片上聚起的晨露涤荡,一滴滴沉进泥土里,于是天本来的蓝色便一层层显露出来。城市像一头逐渐苏醒的动物,在迎街的店铺招牌上睁开它的眼睛,在飞驰的车轮和行人渐渐匆忙的脚步间舒展它的爪牙。

顾惜朝仔仔细细看着街景,连招牌都一块一块扫过去,脸上说不好是什么表情。戚少商不时偷看一眼他的眼色,愈看愈觉得心惊肉跳的,连包子是啥馅儿都没吃出来。

走着走着,鬼忽然在一间小店窄窄的屋檐下停住脚步。小店迎街橱窗里立着一座尺来高的蒋介石铜像,正和蔼可亲地向外举着手,左边玻璃上贴着“收藏”,右边是“纪念”。

哦对,这不那家旧书店吗?戚少商想起来了,他好几本大陆出版的旧书就是跟这儿买的,他家好像还卖什么民国小人书、旧挂历贴画、老镜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,顾惜朝看了肯定亲切,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开门。作家脑子一热,挺身而上推门道:“进去看看?”

店老板正在柜台上数银圆,一抬头喜笑颜开:“诶戚少这么早的咯?带朋友来了哦!哎呀你说怎么这么巧,快来看快来看,我这个有刚刚才到的袁大头,你看这个做工……”

老板摸起一枚银圆就往人手里塞,戚少商赶紧摆手:“不了冷老板,你知道我不好这些东西。”

一边的顾惜朝就势捏过来,两根手指掐住银圆中间放在脸跟前“噗”地一吹,举到耳朵边听了听,皱起眉头。

“假的。”鬼顺手把银圆往那堆里一扔,“咣当”一声巨响。

——每个动作都透着那么轻车熟路。

店老板目瞪口呆:“哎我的柜台……我也没说是真的哦,我这个本来就是买来玩的哦,真的袁大头现在多少钱一枚哦,有这样一堆我还开什么店哦。”

戚少商不禁捂住脸。

鬼在昏暗狭窄的小店里漫步端详,店老板拽住戚少商说悄悄话:“戚少哦,你这个朋友都不理人的耶,好有个性的样子,是不是搞艺术的哦?”

戚少商的注意力全在店里:鬼正站在一幅泛黄褪色的老挂历前头,穿着高叉旗袍的美人在封面搔首弄姿,可他眼里却没有美女,以顾惜朝视线的位置,他看的应该是印在下方的日期——

西历一千九百三十六。

戚少商眼睁睁看着鬼的胸膛慢慢,慢慢吸起来,努力向上挺了挺本来就笔直的脊梁,又慢慢,慢慢将那口气呼出去,心里某一块儿忽然就酸的不行。

1936,离卢沟桥事变还有一年。顾惜朝都没活到那时候呢,可是这本比他还年轻的挂历,都已经这么旧了。

“不。他是搞革命的。”戚少商庄严宣布。

店老板:???

“走吧。”顾惜朝一个笔挺的向后转,径直出了小店。

往前走了两步,他又转头去看那小店的招牌。戚少商跟着他一起回头——说真的,他这都来第三次了,还不知道这店叫什么呢,只隐约记得好像是时代还是时光啥的来着,主要是这小门脸旁边是个美发店,花里胡哨的招牌既大,配色又实在是辣眼睛,他老不爱抬头,每次都直接推门进去,因此直到此刻才看清,就在美发店硕大的招牌左边,跟红底子上一个染得瓦蓝瓦蓝的莫西干头紧挨着的地方,挂着这间小店的招牌,上面赫然五个大字——

时代的眼泪。

戚少商:……这,我别是起得太急把脑子给落枕头上了吧!?

顾惜朝掉头就走。

 

戚少商一路胆战心惊跟着他,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来活跃一下气氛。

路过刚才的包子摊。

戚少商:“包子好吃吗?”

顾惜朝:“不错。”

一辆垃圾车从旁边小区里突突突开出来。

戚少商:“你看!现在百姓安居乐业,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!”

顾惜朝:“嗯。”

看鬼笔直笔直就冲着红灯去了,戚少商赶紧一把扯住他。

戚少商:“红灯停,绿灯行,过马路要走人行道。”

顾惜朝:“哦。”

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穿着运动服跑过,桃子样的翘臀在紧身裤里摇摆,宽松的T恤一掀一掀,露出里面荧光色的运动内衣和小蛮腰。顾惜朝看一眼就别开脸,皱起了眉头。

戚少商:“现代社会,风气开放,男女平等,这,三民主义和五四运动也是居功至伟的!”

顾惜朝:“……”

戚少商:“那个,你想从哪方面开始了解新生活?”

顾惜朝:“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,等我问你的时候再回话?”

戚少商:“……”

其实顾惜朝语气说不上凶,脸也说不上黑,然而说不上为什么,他这么横平竖直一张嘴,愣是那么的让人一听就想打立正。

这,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吧。作家想。

终于回到戚少商住的小区,顾惜朝停在公寓楼前仰头朝上看,天黑的时候不觉得,在将黎明这半灰不白的天色映衬下,楼显得更高了。

“你昨天带我上去那个地方,是不是能看到日出?”鬼突然问。

戚少商瞪大眼睛:“你要看日出?你能晒太阳?”

顾惜朝用一种让人想打立正的眼神盯着他看。

戚少商:“得得得,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?”

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并排站在天台上,看着东方的天色由青转白,云彩由红变金,等着太阳从楼群后面升上来。

晨风吹得人将一切敞开,戚少商双眼含着霞色,听见顾惜朝在身边发出沉重的呼吸。

晨光渐次将城市镀成琥珀,楼宇向阳的一面灿烂得像要燃烧起来。这一切落在鬼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呢?戚少商极想回头看,可是他不敢。

有许多话在作家心里浮沉。要开个玩笑么?比如:你看,这就是你们打下的江山。或者就说出他第一个念头好了:这里的视野还是不够开阔,等你适应一段时间,我带你去海边看日出,怎么样?

然而顾惜朝的气息云山一样起伏在肩侧,阻拦他的视线。按理说鬼是不需要喘气的,大约生前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磨灭,于是呼吸便成了鬼的表情。

云山怎么能被人看透呢?

如果鬼不是鬼,如果顾惜朝是某个科幻小说里的主角,在冰封里、在沉睡中从北伐时期活到了现在,而不是像这样被迫承受一种被束缚的“长生”,他会不会比现在开心一点儿?

朝阳终于从目之极处涌出一线回望人间,瑰丽的金线在云中铺开万丈,也越过重重楼宇与条条街道落在他们身上,如翻越千山万水。

风忽然大了起来,在有些喧嚣的晨风中,戚少商听见顾惜朝轻声说了句:“走了。”

接着一只手落在戚少商手臂上拍了拍,也像风一样轻忽。

作家本能地低头,有一瞬间的恍惚:身为一个常年在外征战的军人,顾惜朝的皮肤好得简直不科学,居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——

不对!戚少商悚然回头,惊得险些从楼上翻下去——顾惜朝他,他是真的,字面意义上的在发光!光线从每一道织物缝隙里涌出来,让他看起来像一根人形的白磷,在燃烧中渐渐变矮直至委顿在地。

“顾惜朝!顾惜朝?!你怎么?你别……”戚少商猛地俯身抓住他的肩膀,身体像伞一样尽力在鬼上方张开,一秒钟都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对方身上燃烧的光线灼伤。人形阴影中顾惜朝恍惚张开眼,那眼神像一道闪电劈中他,与心跳一起在作家胸中轰鸣,他的手和目光不由抓得更紧。

鬼却只是恍惚望着他,由下而上,像观望一条寥廓无声的河水。而戚少商是对岸一棵过分招摇的水草。漫长而永恒的瞬间过后鬼的双眼忽然有了焦距,他一把揪住戚少商的领子,厉声道:“脱衣服!”

“哈?”

“我需要,你的……气……”鬼虚弱开口。

戚少商疯狂扒下身上的睡衣,将鬼兜头一裹,而后一把抄起顾惜朝撒腿就跑。

他忽然意识到怀里的鬼是那么,那么轻,而这轻如鸿毛的分量似乎还在随着他每一步奔跑不停流逝。焦急像一群蜜蜂在眼球后面吵闹,催着他低头去看顾惜朝,可走廊上太多太多的玻璃窗是张着大嘴的恶狼,让他脚下不敢慢哪怕一点儿。

谢天谢地他临走前没有拉开窗帘。戚少商把鬼放到床上,一时竟无法掀开裹住顾惜朝头脸的睡衣。

作家的想象力总是太过丰富,世间美梦又总是太容易醒,他看过也写过太多这样的故事,而谁能在见识过纳尼亚之后,还能忍受眼睁睁看着那只衣柜在眼前崩毁呢?

鬼闷声闷气咳了一声。戚少商一把掀开睡衣。

顾惜朝看起来像是瘦了二十斤,或者一瞬间老了十岁,戚少商简直要怀疑这就是他临死前的形容。鬼慢慢抬起睫毛,涣散的目光花了几秒钟才定在戚少商脸上。

“我没法维持住形体了,马上就要回到笔里。”他几乎是用气声说,望着戚少商的眼神莫可名状。

“那我能做什么?怎么才能帮你?”

“你的血……”鬼逐渐阖上眼,头向一边滑去。“转过头去……也别碰我。”他最后喃喃说。

戚少商依言转过身,等待了一秒,两秒,三秒。

屋子里简直安静得像坟墓一样,只有焦灼震耳欲聋。

“顾惜朝?我能转身了么?”他背对着床试探地问,觉得自己像是在空屋子里自言自语。

“……顾惜朝?”

戚少商慢慢转过身,看见床铺上面,没叠的被子和还留着人脑袋形状的枕头之间,只有他的睡衣空荡荡摊成一团。

顾惜朝消失了。

就像一场梦。

他对着床看了一会儿,又走到字台前拿起他昨晚放在那里的钢笔,试探地叫:“顾惜朝?”

钢笔静默地冰着他的手心,仿佛一件死物,又仿佛活了过来,嘲弄着这个愚蠢的人类。

——蠢就蠢吧。

刀刃寒光映出他沉凝的脸,戚少商割开另一边手心,仔仔细细用血把钢笔涂了一遍。

 

他刚给自己包扎好,门铃催命一样响了起来。戚少商从猫眼里一望,外面晃的俩人其中一个他认识,是小区管监控那个年轻保安,而另一个……是个警察?

“戚先生是吗?”警察小哥看了眼戚少商,又看一眼手里的小本本,另一只手拿着眼镜往头上戴。

“啊是。”

“请问您是一个人住吗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是这样的,今天早上呢,我们有人发现您抱着一个人从楼道里面飞速跑过,样子十分慌张,而您怀里这个人呢,看上去似乎不省人事,请问这个是怎么一回事您可以解释一下吗?”

“呃……”

大变活人是变不出来了。戚少商深吸一口气——

“那是我的充气娃娃。”

他眼睁睁看着警察小哥手一抖啪嚓把眼镜扔到了地上,旁边保安小哥呜一下红成了一台蒸汽火车头,给他上个轮子估计就能开走。

戚少商淡定补刀:“我一个人住嘛,你们懂的。”

“那个……”警察小哥手忙脚乱摸起眼镜,埋着头开始擦镜片:“这个……看那个人的衣着和体型似乎是位男性。”

“对啊。”戚少商点头,“我是gay.”

警察小哥也呜一下红成了火车头。

“那……您为什么要那么慌张地奔跑咧?”火车头艰难地问。

补设定这种事还想难倒一个作家?不能够。戚少商叹了口气:“哎,我本来带他去天台,想来一个浪漫的早晨,结果一不小心烟灰落上去了,这个烫出来的窟窿呢,不赶紧处理的话就会越烂越大,所以我很着急。”

“那您又为什么要把他的头蒙起来嘞?”火车头还在挣扎。

“这个么……”戚少商压低一点声音,“他是照着我喜欢的一个明星特别定做的,这要是万一让人看见拍下来,明天我不就小报头条了嘛,多尴尬。”

火车头戴上眼镜,从戚少商的脸看到脚。脚不丁不八。

又从脚看到脸。脸不红不白。

警察小哥:我他妈的怎么没他妈的看出来你他妈的哪儿尴尬?

……连环碎尸案的杀人凶手顶多也就这心理素质了吧!?

“那个,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?”小哥挺了挺胸,毅然开口。

戚少商往旁边一让。

两个火车头并排在他的小开间里逡巡,连沙发底下都不放过。看到厨房里带着血迹的水果刀时一起拉响警笛:“这个是怎么回事!?”

戚少商把刚缠好的绷带解开给他们看:“想削个苹果来着,结果,唉,你说我这一早上有多倒霉。”

警察小哥端详了一会儿伤口,又端详了一会儿水果刀,半信半疑点了点头。

不过说真的,拿这玩意儿碎尸?怕不是要切到过年。他们看到监控过来才这么一会儿,时间不允许。

于是警察小哥继续开逛,又在一扇巨大的推拉门前停下脚步,狐疑地问:“这里面是什么?”

“哦,这里之前的房主是个女孩子,她有个超大的衣帽间,我又用不着,就改成书橱了,有时候也在里面写点儿东西。”戚少商大方拉开门。

年轻的警察和保安站在门口,看着里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和上面一排排收藏,充满敬畏。

“那个……您的充气娃娃也在里面吗?”保安小哥怯怯地问。

戚少商皮笑肉不笑:“哥们儿,连搜查证都没有,我让你们进来已经够配合了吧,这么私密的东西都要我拿出来看,不合适吧?”

两个小哥又呜一下红成了火车头,开始掉头往门口开。

戚少商关上门,还听见小警察在楼道里训保安小哥:“你说你是不是脑子秀逗,哈?我就跟你讲,抱着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还跑那么快的说,你就不信,害得我……”

“害得你冒充了一回充气娃娃,不好意思啊。”戚少商拿起钢笔,发现上面的血统统不见了。

他涂完并没有擦,然而现在笔杆却光亮如新,一点痕迹都没有。

这让他多少安了点儿心,可叫了几声,顾惜朝依然没有回应。

戚少商叹了口气,把自己拍到床上,方觉得倦意排山倒海涌来。

“希望醒来能够见到你。”作家把钢笔放到枕边,轻轻用手指拍了拍。

 

他梦到了纳尼亚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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